【曹郭】尺心方寸（二）
章节可独立，纯属yy。
出了元日，雪后回暖，曹司空的头风却犯了，宫里的医官吉平使劲浑身解数也没什么起色。
于是大正月里司空府闭门谢客，倒也是难得的安静。
午后斜光入户，曹操正兴味地翻看一册竹简，忽听前院传来稀疏的人声，忙一手拉过被褥，就势躺下，果然一会儿门被径自打开。
来人走到榻前，随手拿开盖在脸上的竹简，曹操闭着眼哼哼两声。
一只手带着冬日的寒气十分配合地贴上来。
“嘶冷……”曹操一下抓住那只手腕，似被惊醒，有气无力地拿眼角瞟了瞟，“是奉孝啊……这头疼的毛病……”
手一伸，帷帐散了榻前人满肩。
“主公！”
曹操朗朗一笑，收了一番作态，起身拉着郭嘉到桌案前坐下，笑道：“孤这儿刚布好了局，你就来了。”
他滞留许都，是为了除去那些怀有异心的人。可笑董承等人真以为他头风复发，忙得上窜下跳。
郭嘉自然猜得到，只是事关汉室，却是说不得，主公虽布下了局，只怕并不想看到多少人上钩，何况还夹着天子。郭嘉转转眼珠，换了话题，笑道：“嘉来是想问，此间事了，主公打算回军官渡？”
“众人都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可这不是主公的意思。”郭嘉笑了笑，手指在案上地图滑过，停在下邳。
“奉孝觉得可行？”曹操眼前一亮。
“当然。一来刘备虽是当世英雄，可并未成势，正好一举歼灭，不留后患。二来袁绍虽与主公相抗于官渡，可依他的性子，必放不下面子做那偷袭的事儿。”
郭嘉一气说完，脸上泛起红色，眼里光彩闪动，曹操不由地又想起很久以来的那个疑惑：郭嘉在他身边不为名、不求利、兴致勃勃地替他谋划天下，这样的一颗心，剖开来算怎么会只是忠心呢？
郭嘉来了三年，让他越来越惊叹，天下怎么会有人和他这样相契，就像比对着他的心意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，连棱角都刚刚好。
他也越来越期待郭嘉的心上除了他的天下还有些别的，除了主仆，还有别的情意，就像他对郭嘉一样。
偏偏这人恍若未觉，几番试探下来都是似是而非。
他正转着几样心思，就听耳边响起担忧的声音：“主公有心事？”
“奉孝猜猜？”
郭嘉蹙眉，沉思半晌，脸上现出挫败，正要摇头，忽然灵光一现，神色舒展，直直地对上曹操期盼的目光，笑道：“嘉知道主公所忧何人了。”
“说说看？”目光相接，曹操话音有些不稳。
郭嘉有几分得意，凑到曹操耳边，飞快地道：“江东孙策。”
墙外风声徘徊，炭火噼啪几下。
郭嘉满怀希翼地等了等，却不见曹操评价，面上又看不出对错，不由揣揣，兴致缺缺地说出猜测：“若前线战事胶着，许都内忧已除，唯有外患。”
曹操脸色晦暗，半晌点头，缓缓道：“奉孝有良策？”
“当然！孙策虽是猛虎，但恃武使气，嘉有法子，既让孙策来不了，又不会把火烧到我们这边。”
郭嘉说得笃定，目光炯炯，神色愉悦。纵横杀伐在他如品评酒肆一般，曹操实在看得舒服，忍不住地就想再夸夸他，笑叹一声，道：“说到时事兵事，总是你深察人心，谁也比不上的。”
几日后，董承等人伏诛，只是鲜血还未干，就被上元灯火匆匆掩盖了。
司空府内，一众妻妾儿女环绕着，曹操却没什么心情，咂吧了几口豆粥，扔了碗随口交待了句就离了席。
新年第一轮圆月清冷如水，少年天子怨恨的眼神如在眼前，曹操赏了会儿月，慢慢转身回去，就见院角处有一人一灯，那人见曹操转过来，动作颇大地晃了晃手中的烛灯，晃得弯弯的眉眼更生动几分。
曹操还没来得及分辨那一瞬间的涌上的情绪，斥责的话就脱了口：“郭奉孝！孤这儿你就这么来去自如？”
郭嘉显然不怕也不理，笑嘻嘻上前拉着曹操就往外走，灯光流转衬得他越发笑得粲然：“今夜千家燃灯最是好看，主公在此枯坐，还不如效仿文帝，上元夜游与民同乐。”
举止僭越，话更僭越，曹操却奇异地息了发作的心，手里微凉的温度，清清爽爽，一直握到心里去。
西市，长街上笙歌盈耳，暖香袭人，穿花别翠的姑娘燃着灯，一群孩子拍着手唱着歌谣打他们身边跑过，挤进前面灯火跳动的人群。
宫墙里的鲜血滴不到他们的心上。
曹操走在人群中，几下推搡间，心里的悒郁渐渐退了下去，他已经明白了郭嘉的这番用心。他转头，郭嘉目光灼灼看向自己，声音里有隐隐的热烈和坚定：“汉武帝定下了上元节张灯结彩的习俗，却是主公重新点燃了乱世里这盏长平灯。”
仿佛应和似的，观灯的人群爆出叫好声。
曹操心里被刻意压制的那部分火苗忽的蹿起来，曾经不愿想不去想的又一次破空而出。他看见郭嘉笑意加深，眼里的炙热也变得张扬而明确。
心里却有另一簇火苗也被点燃了，周遭色彩都淡了下去，楼阁上的婉转歌声渐渐远去，依稀还听到她们唱着：“期我乎桑中，邀我乎上宫，送我乎淇之上矣……”
他恍惚觉得不该是这首，对着眼前这个人，该是“山有木兮木有枝，心悦君兮，君不知。”就这一句反反复复、一唱三叹下去，才对。
我猜不到奉孝的心思，可奉孝一向知我，不能说给我吗？
曹操反握住郭嘉的手，千万次牵在一起，再牵起还是空落落，心底漫上迷茫。曹操一把扔了那个碍手的烛灯，拉着他穿过人群，一直绕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才停了下来，耳边一声声的压低的急呼把他叫回了神，郭嘉的惊惶担忧在巷口透出的暗光下渐渐明朗，他彻底清醒了过来。
郭嘉被吓得不轻，发髻也散了，手足无措，他从未见过曹操如此：“主公刚刚是怎么了？怎么突然那样……”
“魔怔了，现在没事了”话出口，曹操恨不能咬了自己舌头。
郭嘉神色一松，再撑不住俯下身喘气，曹操拉着他入怀慢慢顺气，清泉似的发埋在颈间。
我猜不到奉孝的心意，可奉孝一向知我，不能说给我吗？
“奉孝……好些了？”
“主公，兵贵神速，过了节我们就去打刘备吧”
“……好”
他不再说话，只剩郭嘉靠在他肩上，絮絮说着。
也许郭嘉从来没有细细计较过他们之间的情意，主仆也好，知己也好，心上人也好，又何必说出来惹人苦恼？
他要宠着他就这样清澈而张扬下去，做那个无所凝滞的郭奉孝。
衣袖一重，曹操低头，对上一双亮晶晶盈满笑意的眼睛：
“……然后，我们就回官渡，让天下间看热闹的都好好看看，主公的英明神武。”
曹操也笑了，他抚着郭嘉的发，手在发上作绵长的吻。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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